江潤如用袖子一抹眼角, 把剩下的眼淚憋回去，故作輕松地轉身, 面朝客廳裏的兩人, 抿出一個非常難看的微笑，對施婉說：“媽，我們回家吧。”

一直到江潤如跟著施婉離開, 屋裏的兩個人才從剛剛的突發狀況中回神。

從李家出來，施婉幫女兒拽了拽, 反折到裏面的領子，說：“媽媽有工作要去處理, 你在家照顧好自己, 我在你書桌上留了錢，缺什麽你自己買。”

“好。”江潤如輕輕應了聲, 嗓子有點悶。好在風聲大, 起了很好的掩飾作用。

她此刻心裏藏著事，不太想說話。但施婉走兩步朝江潤如看一眼, 明顯有話要說。

司機已經將車子停在院門外等著, 施婉該拿的東西也已經收拾好放到車上。臨上車前，施婉終於將江潤如喊住，說：“我聽你爸爸說了才知道，之前你被數學老師為難的事情。如如, 爸爸媽媽不希望你在學校裏闖禍, 也不想你在學校裏受委屈。你現在還是孩子, 對老師敬畏尊重，是正確的, 但也要學會判斷, 如果老師所言所行讓你覺得不舒服, 要及時和其他老師反饋，或者告訴爸爸媽媽，知道嗎？”

江潤如現在正傷心，心思極度敏感脆弱，所以思考問題多愁善感了一些。

聽施婉說前半部分，還以為她是要責怪自己不懂事。

心底一委屈，淚又要湧出來。

便聽到施婉的後半句，言語間都是對她的關心與維護，登時心上一暖，鼻頭一酸，撲倒施婉懷裏抱住她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施婉扶住她，剛要感慨還跟小時候一樣，卻在江潤如站直些後，看到她臉上的淚痕，詫異道：“怎麽哭起來了，大冷天的。”

施婉跟著難過起來，她忙於工作，對女兒的生活照顧不周，聽江敬言說起她學校裏的事，是氣憤的。下午的時候，特意問了李恩宇，聽他說了學校對這件事情的處事方法，知道新換的數學老師對學生認真負責，很喜歡江潤如，才松了口氣。

施婉幫她擦了擦，趕人：“風一吹，臉上皮膚變皺，就不好看了。快進屋。”

江潤如隨便擦兩下臉，說，“那我回去了，媽，你工作時註意休息。”

“嗯。不準再哭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江潤如進了家門才想起來，剛剛跑得太急，還沒有跟李爺爺說一聲。

方姨正在廚房裏做飯，見江潤如回來，笑著說：“你媽要喝雜糧粥，粥快煮好了，她也有事走了。你吃飽了嗎，要不要給你盛一碗？”

江潤如原本是去李恩宇家蹭飯的，結果還沒開始吃飯，便跑回來了，這會兒到飯點，正是肚子餓的時候。她點點頭，說：“謝謝方姨，我吃一小碗就好。”

江潤如這一來一回間隔的時間不長，方姨覺得她在李家吃也吃不了多少東西，估計是嘗了個鮮便回來了。她應著，說：“誒，讓粥再熬一會兒，越稠越香，我準備兩個搭配的小菜。”

江潤如坐到沙發上等飯吃，在方姨轉身進了廚房繼續忙碌後，臉上強撐出來的輕松神情一點點地斂走，嘴角耷拉下來，沮喪狀。

她現在腦子很亂，強迫自己不去想李恩宇出國的事情，但當她想起施婉剛剛說到的數學老師的事情，思緒不自覺地回到了李恩宇身上。

如果他出國了，那日後自己在學校裏再被老師為難，便沒有人毅然決然地站到自己這邊，陪自己受罰了。

江潤如雖然沒有告訴過任何人，但她清楚，在她心裏，李恩宇的存在，和江遂、陳予光不一樣。

不論是為她罷考，還是陪她罰站。

江遂和陳予光，以及她其他的朋友，是做不到這個地步的。

一想到這，江潤如忍不住，又要難過了。

她好想跟李恩宇說謝謝，好想告訴他，我不希望你出國。我不希望你出國，不僅是因為我依賴你的照顧，我害怕一個人，而是因為喜歡。

她還沒有告白，還沒有讓他知道這份感情。

江潤如覺得，自己長大後，竟不如小時候勇敢。至少自己剛認識李恩宇時，可以直白且堅定地告訴他：“我很喜歡你，所以，從今天起，我們就是朋友啦！”

小時候的李恩宇不像其他貪玩的小朋友，身上永遠臟兮兮的，淘氣搗蛋，很令人討厭。李恩宇衣服永遠是最幹凈的，話很少，眼神清澈睿智，多數時候永遠只有一個表情，對於任何問題永遠只有一個態度，那就是他能解決。

江潤如作為貪玩的小朋友之一，覺得李恩宇特別酷，讓人覺得冷冷的，不好接近。不過沒關系，江潤如很喜歡他這樣的性格，她要和他做朋友，做他獨一無二的朋友。

尤其是江潤如發現，在任何時候都表現得冷靜聰明的李恩宇，考試竟然不及格！這種反差讓江潤如覺得他更可愛了。她肩負起朋友的責任，盡心盡力地輔導他寫作業，幫他提高成績。

那時候她總逼著他承認：“是不是最喜歡我？”

見李恩宇不說話，江潤如若有所思一番，做出讓步，“我猜，你是第一喜歡爺爺，第二喜歡我，對不對？”

那時候江潤如沒見過李恩宇的爸媽，潛意識裏沒想到他們。

後來讀了初中，過了童言無忌的年紀，江潤如漸漸意識到“喜歡”這個詞，在異性間有特殊的含義。

是會讓人不自覺紅臉的詞語。

若是聽說“誰喜歡誰”，那大家見到這兩個人是要起哄的。

剛升初中時，江潤如還沒適應這種改變，對李恩宇說喜歡時，被其他同學好一番起哄。應該是給李恩宇造成了很大的困擾，因為他好長一段時間都不理自己，恨不得看到她走近，提前躲得遠遠的。

為此，江潤如學聰明了。不提“喜歡”，只是在看到其他女生試圖跟李恩宇套近乎時，霸氣而強勢地替他拒絕。江潤如認為，李恩宇是允許自己這樣做的，因為她從沒被他制止過。

那年李恩宇生日，兩人在經過一次暫時性地絕交後，李恩宇答應做永遠向著她、站在她這邊的朋友，之後無需她說“喜歡”，也無需她替他擋開前來示好的異性。

不回憶還好，這一回憶，過往的事情如瀑布般傾瀉而來，一些被潛藏在時光深處的江潤如不曾承認過的心事，頃刻間變得清晰。

原來她那麽早就喜歡他了。

區別於友誼，也不是兄妹親情。

這樣一想，更難過了。

…………

門鈴響。

江潤如坐在沙發上，胳膊環在懷裏的抱枕上，從自己的回憶中出來。直到方姨去門前，通過可視門鈴的屏幕看到外面的人，說了句：“是小宇啊。”

江潤如才朝門口轉頭，見方姨已經按下門鎖按鈕，讓來人進院子。

“方姨，你就說我睡了。”江潤如不想見他，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出國這件事，也不知道怎麽面對他，和方姨交代完，便上二樓回了房間。

江潤如關上臥室門，聽見樓下傳來李恩宇和方姨的說話聲。

“說是休息了。”方姨按江潤如要求的說，頓了下，猶豫地問，“要叫她下來嗎？”

江潤如跟著施婉離開後，李恩宇在家和俞薈聊得並不愉快，

他質問俞薈突然跟施婉提出國的事情做什麽。

俞薈被他這突然冷硬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，說自己只是跟施婉閑聊天。

李恩宇態度堅持道：“我不會跟你們出國。”

俞薈感性，幾句話紅了眼眶，道：“我們不是說好了嗎？”

李恩宇下意識要否定她的認知，但李延宙從書房裏出來，打斷母女倆的爭吵：“好好地，怎麽吵起來了。”

李恩宇噎聲，顧慮到爺爺的身體，沒有急著在當時的情況下，發表觀點。

他以此退讓，扶著爺爺送回房間休息，然後才出門找江潤如。

那會兒江潤如聽到自己要出國後，狀態肉眼可見的不好，他發現了。

像“要制造驚喜，結果撲了空”的事情，都能讓她生悶氣，那“他要出國卻不告訴她”足以定他的死罪。

李恩宇在心裏猜她此刻的狀態，思考自己一會兒解釋的說辭。

想來江潤如不會輕易被他安慰住，一定得做些什麽，才能把她哄好。

心裏東想西想，藏著事，導致他出門的時候著急了些，連外套都沒顧上拿，只穿著那件薄薄的黑色衛衣，在這氣溫沒有回暖的正月，看著孤單又淒涼。

兩家離得確實近，但今天，李恩宇覺得，無比漫長。

尤其是在他按響門鈴，等待的那一刻。他又一次想到江潤如為了給他制造驚喜，提前回來，去他家找他，結果撲空的事情，突然理解了她站在他家院門外，按門鈴無人應，得知他不在家的心情。

進到她家中，聽方姨說她休息了，李恩宇知道，是她不願意見自己。

廚房裏，方姨給江潤如準備的晚飯還在鍋裏，著急回去看火，朝廚房的方向望了幾次，又拿不準該怎麽招待李恩宇。

李恩宇站在玄關處，剛吹過冷風，鼻尖凍得泛紅，眼神落寞，心裏不比江潤如好受到哪裏去。他朝二樓臥室方向望了望，腳沒動，艱難道：“讓她休息吧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over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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